主臥的大床上，原本已經躺下的男人煩躁地扔了被子坐起來，手摸向櫃子上的煙。

那天燒壞的枕頭還沒有更換，醒目的窟窿在嘲笑著他的荒誕。

他站在窗邊，吞雲吐霧。

冷衾寒枕，董依依瑟縮在被子裏，在陌生的床上輾轉難眠。

昨晚買機票之前，她設想過一千種可能，卻沒有想過會是眼前這一種。

她離開的這三年，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？

董依依伸手拿起手機，撥打著發來短信的陌生手機號，依舊處於接不通的狀態，仿佛它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告訴她喬喆皓離婚了。

喬喆皓抽完這支煙，又重新回到床上。

他很久沒有睡個安穩覺了，他實在太困了，可是為什麽他的大腦仍在不知疲倦地思考。

他今生最愛的那個女人就在幾米外的房間裏，她放棄了一切投向了自己的懷抱，他並非是個那麽自律的男人，可是他怎麽會毫不猶豫地把她送進客房，而且面對著她沒有一丁點兒沖動。

明明他連面對著如白開水一樣的葉春妮也會有欲望啊！

該死的，為什麽這樣的時刻還能記起這個女人！

他憤怒地轉身，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地回憶起那個清湯寡水的女人……

一定是因為朝向她睡的這一側，他生硬地轉身，證明了他的想法是錯誤的。

腦子是個好東西，就是會脫韁不受控。

兩個女人，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，離開這個屋檐了的，交疊出現在他頭疼欲裂的大腦中，折磨了他整整一夜。

董依依睡不著，旋開燈，推開窗，涼風入室，似乎可以沖淡屋裏壓抑的氣息。她站在窗邊，四十五度角向上望著找不到北鬥星的夜空，清秀的面龐上覆上了短暫迷途的茫然。

此刻跟他物理距離相隔那麽近，心卻隔了很遠。

胃裏翻江倒海的葉春妮從床上爬起來，直奔洗手間，對著馬桶狂吐一通，這次不是單純的酸水了，昨晚九點多才吃的晚飯悉數吐盡，胃裏難受的感覺沒有得到多少改善。

她雙手捧起冷水漱漱口，擦掉額頭的冷汗，抹了把臉，倒了杯溫水飲下又躺回床上。

沒過多久肚子也難受起來，再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是個虛脫的女人。

她大體猜到了自己應該是得了急性腸胃炎，可是淩晨一點鐘，她孤身一人卻沒有出門的勇氣。

她不會忘記某晚被拖進小巷子差點被強暴的經歷……

又一次從洗手間回到床上，她想起了在她發燒時載她去醫院的男人。

盡管他脾氣很壞，盡管從他口中聽不到半句暖言，可是還是忍著睡意大半夜拖著她去了醫院……

反覆幾次上吐下瀉後，她終於熬到了五點半，拖著虛弱到極致的身子，洗漱、換衣服，背上包鎖了門。

好像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，身子輕飄飄的。

晨起遛彎兒的大爺大媽都用奇怪的眼神望著她，卻沒人過來問候一句、攙她一把。

不知邁著怎樣的步伐走出小區，在保安的幫忙下攔了一輛出租車，成功掛上水已經是七點鐘了。

“你自己過來的？老公哪裏去了？你這懷著孕呢，都不知道多關心一下？”紮針的護士得知她孕媽的身份後，冷冰冰問道。

“哦，他……出差了。”慘白的臉上勉強勾起一個笑。

“家裏別的人呢，總不會都不在吧？”

“都不在上海……”

“唉，那你自己當心點，有什麽事情喊我吧~”冷面的小護士語氣突然軟下來了。

葉春妮不是愛麻煩別人的女人，即便在掛針過程中去過幾次洗手間也沒有麻煩忙碌的小護士。

可即使她多加躲避，依然沒有避免回血。

小護士蹙著眉，一邊給她處理一邊道：“我說就算家人都不在，不至於沒有朋友吧？找你朋友過來幫忙照顧一下，你這懷孕初期，最容易出事情了。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，指望誰來幫你愛惜啊……”

她蹙眉的樣子讓她不由得想起了某人。

可能一生病就會變得脆弱，可能她心底早就渴望有人依靠，葉春妮撥通了小安的電話。

喊她過來，也便意味著要把自己的情況跟她講，並且要保證這個話很多的小姑娘能為自己守住秘密。

沒有懸念，她震驚的神情久久沒能散去。

喬喆皓一晚沒睡，盡管上下眼皮持續打架後終於合在一起了，但摻雜在一起的各種想法在他的大腦中活躍得很。

鬧鐘響了，他給助理發了消息說今天不去公司，而後靠在床頭點上一支煙，塞進嘴裏竟然會覺得惡心，可能昨晚又抽多了。

洗漱之後，他站在三樓的走廊裏都能聽到廚房發出的響聲。

她真的會做飯了，早起給她做飯了。

董依依接近一整晚沒有睡，卻依然情緒高漲地給了他最燦爛的微笑，招呼著他過來吃早飯。

“你要吃那一種？”她用最輕快的語調說著，聲音婉轉動聽。

三明治、蔬菜沙拉、煮雞蛋、蒸包、炒青菜。冰箱下面的抽屜他從沒打開過，不知道家裏還有速凍蒸包。

“都行。”他接過她遞來的筷子，連他自己都意外地夾起了小蒸包，放到碗裏卻沒有食欲。

“我廚藝是不是太爛了？一看就沒食欲。”她戳著自己面前的三明治，白皙的手腕上有被油濺到留下的紅點。

董依依是被寵大的，她的手是用來彈鋼琴的，父母從小很少給她安排家務。跟喬喆皓同居的時候頂多會給他煮個泡面、榨個果汁，碗都留給他刷。

可是早上看見洗碗槽裏不知放了幾天的淘米盆和沾滿了蛋液的碗，她毫不猶豫地收拾幹凈，把碗櫃裏的盤碗碟子都洗了一遍，所有的鍋具都刷了一遍……

她真的想要和他一起生活，想要給他準備一日三餐，想一點一點地把他餵飽、餵胖。

可是對著這份早餐，他食不知味，腦袋一遍遍炸裂，他那麽愛的女人給他準備了早餐，他吃到嘴裏的時候卻想念起原先的那份。

明明葉春妮的廚藝也很一般，可他竟然有些想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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